在全球范围内，企业风险投资（CVC）已经成为投资行业最重要的主体，占据整个行业将近60%的投资份额，远超传统风险投资机构（IVC）。随着国内CVC模式的流行和地方政府政策的加持，中国CVC即将进入批量化设立的“量化时代”。

一、源起：如何处理母公司的关系？

从组织性质来划分，CVC的发展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企业战投部、企业设立的投资公司、独立品牌的私募基金管理公司或资产管理公司。在CVC发展的不同阶段，和母公司的关系处理重点也不一样。

1、企业战投部阶段。大部分CVC一直在平衡战略目标和财务目标，以便能够在那些经常重组的大企业的脆弱政治生态系统中存活下去。在理想状态下，企业应该用财务手段来激励和回报CVC团队，因为他们给公司带来了战略投资和财务回报。问题是，我们很难客观地以货币形式来精确衡量战略价值，所以在这个阶段，CVC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问题。

2022年初，字节跳动突然整体裁撤了投资部门，战略投资负责人及相关员工放弃投资业务，并入战略业务；财务投资板块则彻底解散，涉及总员工约有百人。如果CVC所在地区的经济处在下行阶段、母公司决策者对未来感到悲观或者战略发生重大改变的时候，CVC团队将面临如何向母公司证明自己的价值并避免裁员或被彻底裁撤。

在这个阶段应对的重点可以参考以下几点：

第一，战投部团队应该注意和母公司决策团队保持良好的沟通，尤其是当战投部负责人不是母公司创始团队成员或创始团队亲属的时候，更要注意沟通来确保很好地融入母公司的内部政治。

第二，在经济低迷时期，当母公司非常重视发现即时价值和节约时，如果战投部具有非常实际的“创新”功能，这将非常有用。比如在教培行业被突然整顿的时候，如果教培行业巨头的战投部能够通过投资发现“直播”的创新时，有可能就会挽救整个公司。

第三，想方设法衡量战略价值。在通常情况下，战略价值是一个很难衡量的部分，战投部门应该想方设法的去把战略价值证明给母公司。战投部要与被投企业保持非常密切的联系，从他们那里了解这些投资的可能产生的各种影响，并从中提取出对母公司有战略价值的部分。战投部需要充当被投企业和母公司业务部门之间的连接器，帮助双方寻找合作机会。

2、投资公司阶段。在这个阶段，投资公司的主要资金还来源于母公司，因此在大多数此类投资公司名称上可以明显的看出它们和母公司的联系，投资公司的性质可以是GP或者LP，也可能二者兼有。如果母公司只设立了一个投资平台，那这个投资平台主要面临的是和外部投资平台的竞争。在现实中，很多大型集团公司往往设立有多个投资平台，这些投资平台之间本身也有可能存在内部赛马机制或者某种程度的内部资源竞争。

3、独立品牌阶段。此时投资公司的性质可能是私募基金管理公司或资产管理公司，而母公司可能只是作为基石LP出现在私募基金中，私募基金还存在其它基石投资人，投资公司的名称也可能与母公司没有明显联系，控股权和管理权基本在管理团队手中，母公司不会做过多的干涉。这个阶段，最大挑战在于募资。

二、投资：鱼与熊掌能否兼得？

1、“三驾马车”投资模式

在2023年的《中国CVC影响力报告——产业资本大分流》中，我们提出了“三驾马车”投资模式，不同的模式，衡量的标准也不尽相同，值得注意的是，不论采取哪种模式的公司，对于CVC的财务回报要求越来越高。

IBM风险投资集团联合创始人范德音认为：“我们做的是100%的战略性投资，我们寻求以1倍回报拿回我们的投资，但不会考虑超过1倍的决策方案所获得的财务回报。如果获得低于1倍的回报，那么公司可能无法存续，而且也没有战略意义可言。”

2、CVC投资的三大挑战

在我2019年撰写的文章《“LP化”生存！中国CVC战略大棋局》中，曾总结过CVC投资的三大挑战：

第一，财务意义上“赚钱”的投资和战略投资是矛盾的，可以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第二，产业资本经常会陷入由微观业务目标驱动的投资困境。并且如果想投一些非主营领域好的公司，又要强加一些业务条件，根本就投不进去；

第三，投不投从本公司出走的创业者？如果投，给内部的人是什么样的信号和示范？显然不利于团队的稳定，为什么还要鼓励这样的行为？

3、GP还是LP？

大多数国外优秀的CVC，都是从做LP开始，然后再转成直投的，比如西班牙电信、思科和SAP，而中国CVC则多数是从直投开始，再转做LP，比如阿里和腾讯。少数从LP开始做起的CVC，近几年也开始做直投和S，直投比例高于50%的情况也很常见，远高于西方比例。

国外CVC做LP，和GP的关系像是师生关系，大部分目的还是和专业GP学习怎么做投资。而国内CVC“LP化”之后，和GP往往是夫妻关系或者婆媳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对GP内部决策的干涉力度和控制欲望也更强，有的还在投决会有投票权甚至一票否决权。

三、募资：CVC的“量化时代”

有些研究报告认为CVC不用募资，资金大多数来自其背后的母公司，不需要第三方提供资金，投资也不会受到资金期限限制，并以此作为CVC和IVC的区别之一，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国内的CVC当然也逃不过募资的烦恼，能像蚂蚁金服那样想募就能募起来数十亿美元的独角兽基金的机构，寥寥无几。

1、CVC募资标准模型

在国内，一个标准的CVC募资模型主要包含五个基本变量：母公司、产业关联方、其它CVC、政府引导基金和社会资本。

第一，母公司作为基石LP，募不到的部分，最后一般都由母公司负责兜底。

第二，和母公司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产业关联方，也是国内CVC募资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在大多数场景中，母公司还是和产业关联方保持相对友好的合作关系，也并不会要求强制关联方做LP。但是在产业链中具有特别强势地位的链主企业发起的CVC，一般产业关联方都会一呼百应或者被迫一呼百应，不应的话，可能明年就会被减少配额，产生其它不利影响或被彻底踢出局。个别特别强势的企业，在融资的过程中，要求投资机构同步配资到它设立的CVC中，才能拿到公司融资的份额，由此在公司融资的同时，也同步建立起了自己的CVC。

第三，其它CVC，主要是指不在母公司产业关联方或者供应链体系内的CVC合作伙伴。对于一些成熟的CVC，或者想跨界的CVC来说，最快进入一个新行业的方式，就是作为LP，跨界投资。所以对于CVC来说，其它跨界的CVC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募资对象。在2023年的中国产业资本峰会上，我们提出，新一年最大的募资机会，就来自于产业资本的跨界投资。在我们这一年的募资咨询实践中，有些成功募资的案例，背后的重要LP，就来自于其它行业跨界而来的CVC。

第四，政府引导基金。近期各地政府纷纷出台针对CVC的利好政策，深圳市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发布了《关于加快建设国际财富管理中心的意见》，明确提出支持大中型科技企业设立企业风险投资基金（CVC基金），经认定符合条件的CVC基金可享受股权投资、创业投资企业投资贡献奖励、退出投资收益奖励、投早投小投科技奖励等政策。这也是国内首次推出针对CVC领域的鼓励政策。

2024年1月10日，上海市政府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促进上海股权投资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措施》，将CVC基金单独提出，并明确“推动政府引导基金、母基金、市属国资等加大对CVC基金的出资力度”。

在政策的加持下，不少政府引导基金拟设立“链主”基金。苏州天使母基金总经理朱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24年苏州天使母基金将围绕“一龙头一基金”布局，做好优质龙头企业筛选及“链主”基金的设立，帮助龙头企业做大做强，发挥强链补链功能。

第五，社会资本。社会资本出资CVC的原因复杂，有的是因为和CVC管理团队之间的关系，有的则是出于家族对某些产业的布局，比如医疗产业的投资，获取特殊的医疗资源，有的纯粹是追求财务回本，面对不同诉求的社会资本，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2、如何处理内部的竞争？

大型企业集团，往往旗下设立不止一个CVC平台，这时候CVC的募资，也有可能要面临来自内部的竞争，不同模式的差异也很大。

平行架构。这种架构下，同一集团旗下CVC往往有明确的分工，比如海外和国内的分工，或者不同领域及赛道的划分，这种生态环境下的CVC之间能够互相配合，至少可以和平相处。

嫡出和庶出。“嫡出CVC”由集团创始人或创始人核心亲属亲自挂帅，往往被外人视作嫡出，更能调动产业链资源，因此也更受某些LP和企业家的欢迎。“庶出CVC”往往由专业的管理来挂帅，真实业绩和能力不一定弱于“嫡出CVC”。在募资中，嫡出和庶出并不具有决定性的差异，大部分专业LP还是看能力和业绩来决定投资的，而不是看关系。

赛马模式。这种谁跑出来谁赢的内卷模式，往往最容易产生内部竞争，我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募资过程中自己人拆台的情况，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在行业中，我们也曾遇见同一集团下设的不同CVC之间，互不服气甚至互黑的情况。

四、未来：如何破茧成蝶？

1、聚焦未来产业。去年8月，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科技部、国家能源局、国家标准委印发《新产业标准化领航工程实施方案（2023─2035年）》，聚焦新一代信息技术、新能源、新材料等8大新兴产业，以及元宇宙、脑机接口、量子信息、人形机器人等9大未来产业。在政府的大力推动下，这些风口产业，未来都有机会进入批量化设立CVC的“量化时代”。

2、做好政府服务。在“资本招商”时代，CVC来源于产业，具有天然的资本优势，如果能够很好的服务政府LP的招商引资诉求，深耕某一地区，就能够获得不错的发展空间。

3、建立统一战线。内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至少“不作恶”，外部和其它产业巨头建立广泛的联系，凝聚外部统一战线。

4、扶持被投公司。反对CVC模式的人认为，他们通过投资、合作，把小公司圈定在自己的联盟中，或者直接凭借合谋、排他性协议、抄袭等手段压死那些存在威胁的小公司，破坏竞争和创新。国内确实有段时间，有些巨头是要求被投企业“站队”的。不管是做科技还是什么行业，大家很早就要站队。在国外是没有这样的现象的，跟谷歌做什么事，就不能跟微软做事了，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是在中国基本上是这样的局面。互联网反垄断之后，这种情况就好多了。CVC要想长期发展，归根结底还是要扶持自己的被投公司，这种才有可能生生不息。

CVC发展过程中的这四个关键问题，我们都将在今年的中国产业资本峰会上进行详细的讨论，而今年的《中国CVC影响力报告》，又有哪些新发现？欢迎大家报名参会，与200＋CVC共同探讨中国产业投资新未来。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